卷四 存养(凡七十条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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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问:“圣可学乎?”濂溪先生曰:“可。”“有要乎?”曰:“有。”请问焉。曰:“一为要。一者,无欲也,无欲则静虚动直。静虚则明,明则通;动直则公,公则溥。明通公溥,庶矣乎。” 伊川先生曰:阳始生甚微,安静而后能长。故《复》之《象》曰:“先王以至日闭关。” 动息节宣,以养生也;饮食衣服,以养形也;威仪行义,以养德也;推己及物,以养人也。 “慎言语”以养其德,“节饮食”以养其体。事之至近而所系至大者,莫过于言语饮食也。 “震惊百里,不丧匕鬯。”临大震惧,能安而不自失者,惟诚敬而已,此处震之道也。 人之所以不能安其止者,动于欲也。欲牵于前而求其止,不可得也。故艮之道当“艮其背”,所见者在前,而背乃背之,是所不见也。止于所不见,则无欲以乱其心,而止乃安。“不获其身”,不见其身也,谓忘我也。无我则止矣。不能无我,无可止之道。“行其庭,不见其人。”庭除之间至近也,在背则虽至近不见,谓不交于物也。外物不接,内欲不萌,如是而止,乃得止之道,于止为无咎也。 明道先生曰:若不能存养,只是说话。 圣贤千言万语,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,约之使反复入身来,自能寻向上去,下学而上达也。 李吁问:“每常遇事,即能知操存之意。无事时如何存养得熟?”曰:“古之人,耳之于乐,目之于礼,左右起居,盘盂几杖,有铭有戒,动息皆有所养。今皆废此,独有理义之养心耳。但存此涵养意,久则自熟矣。‘敬以直内’是涵养意。” 吕与叔尝言患思虑多,不能驱除。曰:“此正如破屋中御寇,东面一人来未逐得,西面又一人至矣。左右前后,驱逐不暇。盖其四面空疏,盗固易入,无缘作得主定。又如虚器入水,水自然入。若以一器实之以水,置之水中,水何能入来?盖中有主则实,实则外患不能入,自然无事。” 邢和叔言:吾曹常须爱养精力,精力稍不足则倦,所临事皆勉强而无诚意。接宾客语言尚可见,况临大事乎? 明道先生曰:学者全体此心。学虽未尽,若事物之来,不可不应。但随分限应之,虽不中不远矣。 “居处恭,执事敬,与人忠”,此是彻上彻下语。圣人元无二语。 伊川先生曰:学者须敬守此心,不可急迫,当栽培深厚,涵泳于其间,然后可以自得。但急迫求之,只是私己,终不足以达道。 明道先生曰:“思无邪”,“毋不敬”,只此二句,循而行之,安得有差?有差者,皆由不敬不正也。 今学者敬而不自得,又不安者,只是心生,亦是太以敬来做事得重,此“恭而无礼则劳”也。恭者,私为恭之恭也。礼者,非体之礼,是自然底道理也。只恭而不为自然底道理,故不自在也,须是恭而安。今容貌必端,言语必正者,非是道独善其身,要人道如何,只是天理合如此,本无私意,只是个循理而已。 今志于义理而心不安乐者,何也?此则正是剩一个助之长。虽则心操之则存,舍之则亡,然而持之大甚,便是“必有事焉”而正之也。亦须且恁去,如此者只是德孤。“德不孤,必有邻”,到德盛后,自无窒碍,左右逢其原也。 敬而无失,便是“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”。敬不可谓中,但敬而无失,即所以中也。 司马子微尝作《坐忘论》,是所谓坐驰也。 伯淳昔在长安仓中闲坐,见长廊柱,以意数之,已尚不疑。再数之,不合,不免令人一一声言数之,乃与初数者无差。则知越着心把捉越不定。 人心作主不定,正如一个翻车,流转动摇,无须臾停,所感万端。若不做一个主,怎生奈何?张天祺昔尝言:“自约数年,自上着床,便不得思量事。”不思量事后,须强把他这心来制缚,亦须寄寓在一个形象,皆非自然。君实自谓:“吾得术矣,只管念个中字。”此又为中所系缚,且中亦何形象?有人胸中常若有两人焉,欲为善,如有恶以为之间;欲为不善,又若有羞恶之心者。本无二人,此正交战之验也。持其志,使气不能乱,此大可验。要之圣贤必不害心疾。 明道先生曰:某写字时甚敬,非是要字好,只此是学。 伊川先生曰:圣人不记事,所以常记得。今人忘事,以其记事。不能记事,处事不精,皆出于养之不完固。 明道先生在澶州日,修桥,少一长梁,曾博求之民间。后因出入,见林木之佳者,必起计度之心。因语以戒学者:“心不可有一事。” 伊川先生曰:入道莫如敬。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。今人主心不定,视心如寇贼而不可制,不是事累心,乃是心累事。当知天下无一物是合少得者,不可恶也。 人只有一个天理,却不能存得,更做甚人也? 人多思虑,不能自宁,只是做他心主不定。要作得心主定,惟是止于事,“为人君止于仁”之类。如舜之诛四凶,四凶已作恶,舜从而诛之,舜何与焉?人不止于事,只是揽他事,不能使物各付物。物各付物,则是役物;为物所役,则是役于物。有物必有则,须是止于事。 不能动人,只是诚不至。于事厌倦,皆是无诚处。 静后见万物自然皆有春意。 孔子言仁,只说“出门如见大宾,使民如承大祭”。看其气象,便须心广体胖,动容周旋中礼自然,惟慎独便是守之之法。圣人修己以敬,以安百姓,笃恭而天下平。惟上下一于恭敬,则天地自位,万物自育,气无不和,四灵何有不至?此体信达顺之道,聪明睿智皆由是出,以此事天飨帝。 存养熟后,泰然行将去,便有进。 不愧屋漏,则心安而体舒。 心要在腔子里。 只外面有些隙罅,便走了。 人心常要活,则周流无穷,而不滞于一隅。 明道先生曰,“天地设位,而易行乎其中”,只是敬也。敬则无间断。 “毋不敬”,可以对越上帝。 敬胜百邪。 “敬以直内,义以方外”,仁也。若以敬直内,则便不直矣。“必有事焉,而勿正”,则直也。 涵养吾一。 “子在川上曰:‘逝者如斯夫!不舍昼夜。’”自汉以来,儒者皆不识此义。此见圣人之心纯亦已也。纯亦不已,天德也。有天德便可语王道,其要只在慎独。 “不有躬,无攸利”。不立己,后虽向好事,犹为化物,不得以天下万物挠己。己立后,自能了当得天下万物。 伊川先生曰:学者患心虑纷乱,不能宁静,此则天下公病。学者只要立个头,此上头尽有商量。 闲邪则诚自存,不是外面捉一个诚将来存着。今人外面役役于不善,于不善中寻个善来存着,如此则岂有入善之理?只是闲邪则诚自存。故孟子言性善皆由内出,只为诚便存。闲邪更着甚工夫?但惟是动容貌,整思虑,则自然生敬,敬只是主一也。主一则既不之东,又不之西,如是则只是中;既不之此,又不之彼,如是则只是内。存此则自然天理明。学者须是将“敬以直内”涵养此意,直内是本。(尹彦明曰:敬有甚形影?只收敛身心,便是主一。且如人到神祠中致敬时,其心收敛,更着不得毫发事,非主一而何?) 闲邪则固一矣,然主一则不消言闲邪。有以一为难见,不可下工夫,如何?一者,无他,只是整齐严肃,则心便一;一则自是无非僻之干。此意但涵养久之,则天理自然明。 有言:“未感时,知何所寓?”曰:“‘操则存,舍则亡,出入无时,莫知其乡’,更怎生寻所寓?只是有操而已。操之之道,敬以直内也。” 敬则自虚静,不可把虚静唤做敬。 学者先务,固在心志。然有谓欲屏去闻见知思,则是“绝圣弃智”。有欲屏去思虑,患其纷乱,则须坐禅入定。如明鉴在此,万物毕照,是鉴之常,难为使之不照。人心不能不交感万物,难为使之不思虑。若欲免此,惟是心有主。如何为主?敬而已矣。有主则虚,虚谓邪不能入;无主则实,实谓物来夺之。大凡人心不可二用,用于一事,则他事更不能入者,事为之主也。事为之主,尚无思虑纷扰之患,若主于敬,又焉有此患乎?所谓敬者,主一之谓敬;所谓一者,无适之谓一。且欲涵泳主一之义,不一则二三矣。至于不敢欺,不敢慢,尚不愧于屋漏,皆是敬之事也。 严威俨格,非敬之道,但致敬须自此入。 “舜孳孳为善。”若未接物,如何为善?只是主于敬,便是为善也。以此观之,圣人之道,不是但嘿然无言。 问:“人之燕居,形体怠情,心不慢者,可否?”曰:“安有箕踞而心不慢者?昔吕与叔六月中来缑氏,闲居中某尝窥之,必见其俨然危坐,可谓敦笃矣。学者须恭敬,但不可令拘迫,拘迫则难久。” “思虑虽多,果出于正,亦无害否?”曰:“且如在宗庙则主敬,朝廷主庄,军旅主严,此是也。如发不以时,纷然无度,虽正亦邪。” 苏季明问:“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,可否?”曰:“不可。既思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之,又却是思也。既思即是已发,才发便谓之和,不可谓之中也。”又问:“吕学士言当求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,如何?”曰:“若言存养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,则可;若言求中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,则不可。”又问:“学者于喜怒哀乐发时,固当勉强裁抑;于未发之前,当如何用功?”曰:“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,更怎生求?只平日涵养便是。涵养久,则喜怒哀乐发自中节。”曰:“当中之时,耳无闻,目无见否?”曰:“虽耳无闻,目无见,然见闻之理在始得。贤且说静时如何?”曰:“谓之无物则不可,然自有知觉处。”曰:“既有知觉,却是动也,怎生言静?人说‘复其见天地之心’,皆以谓至静能见天地之心,非也。《复》之卦下面一画,便是动也,安得谓之静?”或曰:“莫是于动上求静否?”曰:“固是,然最难。释氏多言定,圣人便言止,如‘为人君止于仁,为人臣止于敬’之类是也。《易》之《艮》言止之义曰:‘艮其止,止其所也。’人多不能止,盖人万物皆备,遇事时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,才见得这事重,便有这事出。若能物各付物,便自不出来也。”或曰:“先生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,下动字,下静字?”曰:“谓之静则可,然静中须有物始得,这里便是难处。学者莫若且先理会得敬,能敬则知此矣。”或曰:“敬何以用功?”曰:“莫若主一。”季明曰:“昞尝患思虑不定,或思一事未了,他事如麻又生,如何?”曰:“不可,此不诚之本也。须是习,习能专一时便好。不拘思虑与应事,皆要求一。” 人于梦寐间,亦可以卜自家所学之浅深。如梦寐颠倒,即是心志不定、操存不固。 问:“人心所系着之事果善,夜梦见之,莫不害否?”曰:“虽是善事,心亦是动。凡事有朕兆入梦者却无害,舍此皆是妄动。人心须要定,使他思时方思乃是。今人都由心。”曰:“心谁使之?”曰:“以心使心则可。人心自由,便放去也。” “持其志,无暴其气”,内外交相养也。 问:“‘出辞气’,莫是于言语上用工夫否?”曰:“须是养乎中,自然言语顺理。若是慎言语,不妄发,此却可着力。” 先生谓绎曰:“吾受气甚薄,三十而浸盛,四十、五十而后完。今生七十二年矣,校其筋骨,于盛年无损也。”绎曰:“先生岂以受气之薄,而厚为保生邪?”夫子默然,曰:“吾以忘生徇欲为深耻。” 大率把捉不定,皆是不仁。 伊川先生曰:致知在所养,养知莫过于“寡欲”二字。 心定者其言重以舒,不定者其言轻以疾。 明道先生曰:人有四百四病,皆不由自家,则是心须教由自家。 谢显道从明道先生于扶沟。明道一日谓之曰:“尔辈在此相从,只是学颢言语,故其学心口不相应,盍若行之?”请问焉。曰:“且静坐。”伊川每见人静坐,便叹其善学。 横渠先生曰:始学之要,当知“三月不违”与“日月至焉”,内外宾主之辨,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,过此几非在我者。 心清时少,乱时常多。其清时视明听聪,四体不待羁束而自然恭谨;其乱时反是。如此何也?盖用心未熟,客虑多而常心少也,习俗之心未去,而实心未完也。人又要得刚,太柔则入于不立。亦有人生无喜怒者,则又要得刚,刚则守得定不回,进道勇敢。载则比他人自是勇处多。 戏谑不惟害事,志亦为气所流。不戏谑,亦是持气之一端。 正心之始,当以己心为严师。凡所动作,则知所惧。如此一二年,守得牢固,则自然心正矣。 定,然后始有光明。若常移易不定,何求光明?《易》大抵以艮为止,止乃光明。故《大学》定而至于能虑,人心多则无由光明。 “动静不失其时,其道光明。”学者必时其动静,则其道乃不蔽昧而明白。今人从学之久,不见进长,正以莫识动静,见他人扰扰,非关己事,而所修亦废。由圣学观之,冥冥悠悠,以是终身,谓之光明可乎? 敦笃虚静者,仁之本。不轻妄,则是敦厚也;无所系阂昏塞,则是虚静也。此难以顿悟,苟知之,须久于道实体之,方知其味。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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