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百一十七 列传第七十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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○邵亢(从父必) 冯京 钱惟演(从弟易 易子彦远 明逸 诸孙景谌勰 即) 邵亢,字兴宗,丹阳人。幼聪发过人,方十岁,日诵书五千言。赋诗豪纵,乡先生见者皆惊伟之。再试开封,当第一,以赋失韵,弗取。范仲淹举亢茂才异等,时布衣被召者十四人,试崇政殿,独亢策入等,除建康军节度推官。或言所对策字少,不应式,宰相张士逊与之姻家,故得预选,遂报罢。而士逊子实娶它邵,与亢同姓耳。士逊既不能与直,亢亦不自言。 赵元吴叛,亢言:“用兵在于择将,今天下久不知战,而所任多儒臣,未必能应变。武人得长一军,又已老,讵能身先矢石哉?间起故家恩幸子弟,彼安识攻守之计?况将与卒素不相附,又亡坚甲利兵之御。此不待两军相当,而胜败之机,固已形矣。”因献《兵说》十篇。 召试秘阁,授颍州团练推官。晏殊为守,一以事诿之。民税旧输陈、蔡,转运使又欲覆折缗钱,且多取之。亢言:“民之移输,劳费已甚。方仍岁水旱,又从而加取,无乃不可乎?”遂止。入为国子监直讲、馆阁校勘、同知太常礼院。张贵妃薨,立园陵,禁京城乐一月,亢累疏罢之。进集贤校理。仁宗继嗣未立,亢言:“国之外患在边圉,然御之之术,不过羁縻勿绝而已。内患则不然,系社稷之安危,不可不蚤定也。”提点开封县镇公事。比有纵火者,一不获则主吏坐罪,民或自燔其居以中吏。亢请非延及旁舍者,虽失捕,得勿坐。徙为府推官,改度支判官。 契丹遣使贺乾元节,未至,仁宗崩。议者谓宜却,或欲俟其及国门而谕使之还,亢请令奉书至柩前,使见嗣君。从之。选为颍王府翊善,加直史馆。召对群玉殿,英宗访以世事,称之曰:“学士真国器也。”擢同修起居注。建言:“陛下初政,欲治国者先齐家,颍王且授室,愿采用古昏礼。公主下降,不宜厌舅姑之尊。”帝深纳之。他日,谕王曰:“以翊善端直朴厚,辍为谏官矣。”王出道帝语,遂以知制诰知谏院。东宫建,为右庶子。 神宗立,迁龙图阁直学士。有谮之者曰:“先帝大渐时,亢尝建垂帘之议。”御史吴申即论之。帝知其妄,置不问。亢自诉曰:“方先帝不豫,群臣莫得进见,臣无由面陈,必有章奏。乞索之禁中,若得之,臣当伏诛;不然,则谗臣者,岂宜但已,愿下狱考实。”帝不许。时待制以上为帅、守,每他徙必迁职秩,亢请未满两岁者勿推恩。王陶劾韩琦,吴奎与之辨。亢诋奎所言颠倒,失大臣体,盖欲亻并撼琦。琦与奎竟同日去。 进枢密直学士、知开封府。亢遇事敏密,吏操辞牍至前,皆反覆阅之。人或以为劳,亢曰:“决是非于须臾,正当尔。初虽烦,后乃省也。”籍里闾恶少年与吏之废停者,一有所犯,皆迁处之,畿下斗讼为之衰止。拜枢密副使。 夏人诱杀知保安军杨定,朝廷谋西讨。亢曰:“天下财力殚屈,未宜用兵,唯当降意抚纳,俟不顺命,则师出有名矣。”因条上其事。诏报之曰:“中国民力,大事也。兵兴之后,不无倍率,人心一摇,安危所系。今动自我始,先违信誓,契丹闻之,将不期而自合,兹朕所深忧者。当悉如卿计。”未几,夏主谅祚死,国人执杀定者来请和。或欲乘此更取塞门地,亢以为幸人之丧,非义也,乃止。 亢在枢密逾年,无大补益,帝颇厌之,尝与谏官孙觉言,欲以陈升之代亢,而使守长安。觉遽劾亢荐升之,帝怒其希指,黜觉,亢亦引疾辞,以资政殿学士知越州。历郑、郓、亳三州。薨,年六十一。赠吏部尚书,即其乡赐以居宅,谥曰安简。从父必。 必字不疑。举进士,为上元主簿。国子监立石经,必善篆隶,召充直讲。选为《唐书》编修官。必以史出众手,非古人撰述之体,辞不就。进集贤校理、同知太常礼院。天子且亲祠,执事者习礼坛下。必言:“《周官·大宗伯》:‘凡王之祷祠,肄仪为位。’郑康成释云:‘若今肄司徒府。’古礼如此。今即祠所习之,为不敬。”乃徙于尚书省。张贵妃受册,礼官议命妇入贺仪未决,或曰:“妃为修媛时,命妇已不敢亢礼,况今日乎?”必曰:“宫省事秘不可知。既下有司议,惟有外一品南省上事百官班见之仪,然礼无不答。”众议乃定。 出知常州,召为开封府推官。坐在常州日杖人至死,责监邵武税,然杖者实不死。久之,知高邮军,提点淮南刑狱,为京西转运使。必居官震厉风采,始至郡,惟一赴宴集;行部,但一受酒食之馈。以为数会聚则人情狎,多受馈则不能行事,非使者体也。入修起居注、知制诰。 雄州种木道上,契丹遣人夜伐去,又数渔界河中。事闻,命必往使,必以理折契丹,屈之。还,知谏院。编《仁宗御集》成,迁宝文阁直学士、权三司使,加龙图阁学士、知成都。卒于道,年六十四。遣中使护其丧归。 冯京,字当世,鄂州江夏人。少隽迈不群,举进士,自乡举、礼部以至廷试,皆第一。时犹未娶,张尧佐方负宫掖势,欲妻以女。拥至其家,束之以金带,曰:“此上意也。”顷之,宫中持酒殽来,直出奁具目示之。京笑不视,力辞。出守将作监丞、通判荆南军府事。还,直集贤院、判吏部南曹,同修起居注。吴充以论温成皇后追册事,出知高邮,京疏充言是,不当黜。刘沆请亻并斥京,仁宗曰:“京亦何罪?”但解其记注,旋复之。 试知制诰。避妇父富弼当国嫌,拜龙图阁待制、知扬州。改江宁府,以翰林侍读学士召还,纠察在京刑狱。为翰林学士、知开封府。数月不诣丞相府,韩琦语弼,以京为傲。弼使往见琦,京曰:“公为宰相,从官不妄造请,乃所以为公重,非傲也。”出安抚陕西,请城古渭,通西羌唃氏,畀木征官,以断夏人右臂。除端明殿学士、知太原府。 神宗立,复为翰林学士,改御史中丞。王安石为政,京论其更张失当,累数千百言,安石指为邪说,请黜之。帝以为可用,擢枢密副使。河东麟、府、丰三州,城垒兵械不治,官吏皆受谴。京以先帅本道,上章自劾曰:“使诸路帅臣,知其虽一时脱去,后能侥窃名位者,犹必行法,将不敢复偷惰旷职。”优诏不听。进参知政事。数与安石论辨,又荐刘攽、苏轼掌外制。安石令保甲养马,京谓必不可行。会选人郑侠上书言时政,荐京可相,吕惠卿因是谮京与侠通,罢知亳州。未几,以资政殿学士知渭州。茂州夷叛,徙知成都府。蕃部何丹方寇鸡粽关,闻京兵至,请降。议者遂欲荡其巢窟,京请于朝,为禁侵掠,给稼器,饷粮食,使之归。夷人喜,争出犬豕割血受盟,愿世世为汉藩。惠卿告安石罪,发其私书,有曰“勿令齐年知”,齐年谓京也,与安石同年生。帝以安石为欺,复召京知枢密院。京以疾未至,帝中夕呼左右语曰:“适梦冯京入朝,甚慰人意。”乃赐京诏,有“渴想仪刑,不忘梦寐”之语。及入见,首以所梦告焉。顷之,以观文殿学士知河阳。 哲宗即位,拜保宁军节度使、知大名府,又改镇彰德。于是范祖禹言:“京再执政,初与王安石不合,后为吕惠卿所倾,其中立不倚之操,为先帝称挹。且昭陵学士,独京一人存,若付以枢密,必允公论。”时京已老,乃以为中太一宫使兼侍讲,改宣徽南院使,拜太子少师,致仕。绍圣元年,薨,年七十四。帝临奠于第,赠司徒,谥曰文简。 始,京乡居,受恩通判南宫成,迨贵,以郊恩官其子。尝过外兄朱适,出侍妾,询知为同年进士妻,亟请而嫁之。其为郡守,诸县公事至,即历究之,苟与县牍合而处断丽于法者,呼法吏决罪,不以侍狱。报下捷疾,一无壅滞,人服其敏云。 钱惟演,字希圣,吴越王俶之子也,少补牙门将,从俶归朝,为右屯卫将军。历右神武军将军。博学能文辞,召试学士院,以笏起草立就,真宗称善。改太仆少卿,献《咸平圣政录》。命真秘阁,预修《《册府元龟》,诏与杨亿分为之序。除尚书司封郎中、知制诰,再迁给事中、知审官院。大中祥符八年,为翰林学士,坐私谒事罢之。寻迁尚书工部侍郎,再为学土、会灵观副使。又坐贡举失实,降给事中。复工部侍郎,擢枢密副使、会灵观使兼太子宾客,更领祥源观。累迁工部尚书。 仁宗即位,进兵部。王曾为相,以惟演尝位曾上,因拜枢密使。故事,枢密使必加检校官,惟演止以尚书充使,有司之失也。初,惟演见丁谓权盛,附之,与为婚。谓逐寇准,惟演与有力焉。及序枢密题名,独刊去准,名曰“逆准”,削而不书。谓祸既萌,惟演虑并得罪,遂挤谓以自解。宰相冯拯恶其为人,因言:“惟演以妹妻刘美,乃太后姻家,不可与机政,请出之。”乃罢为镇国军节度观察留后,即日改保大军节度使、知河阳。逾年,请入朝,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判许州。未即行,冀复用,侍御史鞠咏奏劾之,惟演乃亟去。天圣七年,改武胜军节度使。明年来朝,上言先垅在洛阳,愿守宫钥。即以判河南府,再改泰宁军节度使。 惟演雅意柄用,抑郁不得志。及帝耕籍田,求侍祠,因留为景灵宫使。太后崩,诏还河南。惟演不自安,请以庄献明肃太后、庄懿太后并配真宗庙室,以希帝意。惟演既与刘美亲,又为其子暧娶郭后妹,至是,又欲与庄懿太后族为婚。御史中丞范讽劾惟演擅议宗庙,且与后家通婚姻。落平章事,为崇信军节度使,归本镇。未几,卒,特赠侍中。太常张瑰按,《谥法》敏而好学曰“文”,贪而败官曰“墨”,请谥文墨。其家诉于朝,诏章得象等覆议,以惟演无贪黩状,而晚节率职自新,有惶惧可怜之意,取《谥法》追悔前过曰“思”,改谥曰思。庆历间,二太后始升祔真宗庙室,子暧复诉前议,乃改谥曰文僖。 惟演出于勋贵,文辞清丽,名与杨亿、刘筠相上下。于书无所不读,家储文籍侔秘府。尤喜奖厉后进。初,真宗谥号称“文”,惟演曰“真宗幸澶渊御契丹,盟而服之,宜兼谥‘武’。下有司议,乃加谥“武定”。所着《典懿集》三十卷,又着《金坡遗事》、《飞白书叙录》《逢辰录》、《奉藩书事》。惟演尝语人曰:“吾平生不足者,惟不得于黄纸上押字尔。”盖未尝历中书故也。子暧、晦、暄,从弟易。 晦字明叔,以大理评事娶献穆大长公主女,累迁东上阁门使、贵州团练使。王守忠领两使留后,移阁门定朝立燕坐位,晦因言:“天子大朝会,令宦者齿士大夫坐殿上,必为外夷所笑。”守忠更欲以礼服进酒,晦又以为不可。勾当三班院、群牧都监,授忠州防御使、知河中府。帝因戒曰:“陕西方罢兵,民困久矣。卿为朕爱抚,毋纵酒乐,使人呼为贵戚子弟也。”晦顿首谢。改颍州防御使,为秦凤路马步军总管。复还三班院,同提举集禧观。历霸州防御使,为群牧副使,卒。 暄字载阳,以父荫累官驾部郎中、知抚州,移台州。台城恶地下,秋潦暴集,辄圮溺,人多即山为居。暄为增治城堞,垒石为台,作大堤扞之。进少府监、权盐铁副使。暄钩考诸路逋租,两浙转运使负课当坐,暄上言:“浙部仍岁饥,故租赋不登籍,今使者获罪,必亟敛于民,民不堪矣。”神宗即诏释之。官制行,为光禄卿,出知郓州,拜宝文阁待制,卒。子景臻,尚秦、鲁国大长公主。景臻子忱,在《外戚传》。 易字希白。始,父倧嗣吴越王,为大将胡进思所废,而立其弟俶。俶归朝,群从悉补官,易与兄昆不见录,遂刻志读书。昆字裕之,举进士,为治宽简便民,能诗,善草隶书,累官右谏议大夫,以秘书监于家。 易年十七,举进士,试崇政殿,三篇,日未中而就。言者恶其轻俊,特罢之。然自此以才藻知名。太宗尝与苏易简论唐世文人,叹时无李白。易简曰:“今进士钱易,为歌诗殆不下白。”太宗惊喜曰:“诚然,吾当自布衣召置翰林。”值盗起剑南,遂寝。真宗在东宫,图山水扇,会易作歌,赏爱之。 易再举进士,就开封府试第二。自谓当第一,为有司所屈,乃上书言试《朽索之驭六马赋》,意涉讥讽。真宗恶其无行,降第二。明年,第二人中第,补濠州团练推官。召试中书,改光禄寺丞、通判蕲州。奏疏曰:“尧放四罪而不言杀,彼四者之凶,尚恶言杀,非尧仁之至乎?古之肉刑者劓、椓、黥、刖皆非死,尚以为虐。近代以来,断人手足,钩背烙筋,身见白骨而犹视息,四体分落乃方绝命。以此示人,非平世事也。今四方长吏竞为残暴,婺州先断贼手足,然后斩之以闻。寿州巡检使磔贼于闤阓之中,其旁犹有盗物者。使严刑可诫于众,则秦之天下无叛民矣。臣以谓非法之刑,非所以助治,惟陛下除之。”帝嘉纳其言。 景德中,举贤良方正科,策入等,除秘书丞、通判信州。东封泰山,献《殊祥录》,改太常博士、直集贤院。祀汾阴,幸亳州,命修《车驾所过图经》,献《宋雅》一篇,迁尚书祠部员外郎。坐发国子监诸科非其人,降监颍州税。数月,召还。久之,判三司磨勘司。上言:“官物在籍,而三司移文厘正,或其数细微,辄历年不得报,徒扰州县。自今官钱百、谷斗、帛二尺以下,非欺绐者除之。”真宗雅眷词臣,其典掌诰命,皆躬自柬拔。擢知制诰、判登闻鼓院、纠察在京刑狱。累迁左司郎中,为翰林学士, 儤直未满,卒。仁宗怜之,召其妻盛氏至禁中,赐以冠帔。 易才学瞻敏过人,数千百言,援笔立就。又善寻尺大书行草,及喜观佛书,尝校《道藏经》,着《杀生戒》,有《金闺》、《瀛州》、《西垣制集》一百五十卷,《青云总录》、《青云新录》《南部新书》、《洞微志》一百三十卷。子彦远、明逸,相继皆以贤良方正应诏。宋兴以来,父子兄弟制策登科者,钱氏一家而已。 彦远字子高,以父荫补太庙斋郎,累迁大理寺丞。举进士第,以殿中丞为御史台推直官。通判明州,迁太常博士。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,擢尚书祠部员外郎、知润州。上疏曰: 陛下即位以来,内无声色之娱,外无畋渔之乐,而前岁地震,雄、霸、沧、登,旁及荆湖,幅员数千里,虽往昔定襄之异,未甚于此。今复大旱,人心嗷嗷,天其或者以陛下备寇之术未至,牧民之吏未良,天下之民未安,故出谴告以示之。苟能顺天之戒,增修德业,宗社之福也。 今契丹据山后诸镇,元昊盗灵武、银、夏,衣冠车服,子女玉帛,莫不有之。往时,元昊内寇,出入五载,天下骚然。及纳款赐命,则被边长吏,不复铨择,高冠大裾,耻言军旅,一日契丹负恩,乘利入塞,岂特元昊之比耶?湖、广蛮獠劫掠生民,调发督敛,军须百出,三年于今,未闻分寸之效。惟陛下念此三方之急,讲长久之计,以上答天戒。 时旱蝗,民乏食,彦远发常平仓赈救之。部使者诘其专且搉价,彦远不为屈。召为右司谏,请勿数赦,择牧守,增奉入以养廉吏,息土木以省功费。迁起居舍人、直集贤院、知谏院。会诸路奏大水,彦远言阴气过盛,在《五行传》“下有谋上之象”,请严宫省宿卫。未几,有挟刃犯謻门者。特赐五品服。又上疏曰: 农为国家急务,所以顺天养财,御水旱,制蛮夷之原本也。唐开元户八百九十余万,而垦田一千四百三十余万顷。今国家户七百三十余万,而垦田二百一十五万余顷,其间逃废之田,不下三十余万,是田畴不辟,而游手者多也。劝课其可不兴乎? 本朝转运使、提点刑狱、知州、通判,皆带劝农之职,而徒有虚文,无劝导之实。宜置劝农司,以知州为长官,通判为佐,举清强幕职、州县官为判官。先以垦田顷亩及户口数、屋塘、山泽、沟洫、桑柘,着之于籍,然后设法劝课,除害兴利。岁终农隙,转运司考校之,第其赏罚。 杨怀敏妄言契丹主宗真死,乃除入内副都知;内侍黎用信以罪窜海岛,赦归,遽得环卫官致仕;许怀德、慎镛高年未谢事;杨景宗、郭承佑闟冗小人,宜废不用:历举劾之,多见听纳。彦远性豪迈,其任言职,数有建明。卒于官。 明逸字子飞。繇殿中丞策制科,转太常博士。为吕夷简所知,擢右正言。首劾范仲淹、富弼:“更张纲纪,纷扰国经。凡所推荐,多挟朋党。乞早罢免,使奸诈不敢效尤,忠实得以自立。”疏奏,二人皆罢;其夕,杜衍亦免相。明逸盖希章得象、陈执中意也。 石元孙与夏人战没,以死事褒赠,既而生归,朝廷释不问。明逸请正其偾军之罪,乃窜之远方而夺其恩。进同修起居注、知制诰,擢知谏院,为翰林学士。自登科至是,才五年。加史馆修撰、知开封府。妄人冷青自称皇子,捕至府,明逸方正坐,青曰:“明逸安得不起?”明逸为起,坐尹京无威望;又狱吏榜妇人酂氏堕足死,罢为龙图阁学士、知蔡州。历扬、青、郓、曹州、应天府,还,判流内铨、知通进银台司,复出知成德军、渭州。加端明殿学士、知秦州。 先是,于阗入贡,道邈川,唃厮啰留不遣。会其妻亡,前帅张方平请因而恤之,且诱其般次入贡,诏赙绢千匹。明逸言:“朝廷抚唃氏至厚,顷以招马为名,赂缯缊;邀请六事,既徇其五,而犹觖望。今壅遏荒服之贡,固有罪矣,岂可复加赐以辱国体?”从之。而于阗使与般次亦皆至。厮啰有子质于秦,别子木征居河州。殿侍程从简私与之盟,令过洮河,许以官,且归其质子。事不验,木征怒,留贡使。明逸械从简往诘,因斩之。木征惶惧,悉遣所留者。 治平初,复为翰林学士。神宗立,御史论其倾险憸薄,顷附贾昌朝、夏竦以陷正人,文辞浅缪,岂应冒居翰院?乃罢学士。久之,知永兴军。熙宁四年,卒,年五十七。赠礼部尚书,谥曰修懿。 藻字醇老,明逸之从子也。幼孤,刻厉为学。第进士,又中贤良方正科,为秘阁校理。 慈圣后临朝,藻三上书乞还政。同修起居注、知制诰。加枢密直学士、知开封府。平居乐易无崖岸,而居官独立守绳墨,为政简静有条理,不肯徇私取显。数求退,改翰林侍读学士、知审官东院。卒,年六十一。神宗知其贫,赙钱五十万,赠太中大夫。 景谌,景臻之从兄也。繇殿直巡辖两京马递,中进士第。初赴开封解试,时王安石得其文,以为知道者。既荐送之,又推誉于公卿间,自是执弟子礼。安石提点府界,景谌为属主簿,又以文荐之。执丧居许,闻安石得政,喜,因事来京师谒之。方盛夏,安石与僧智缘卧于地,一最亲者袒坐其侧。顾景谌褫服脱帽,未及它语,卒然问曰:“青苗、助役如何?”景谌曰:“利少害多,异日必为民患。”又问:“孰为可用之人?”曰:“居丧不交人事,而知人尤难事也。”遂辞出。 后调官复来,安石已作相,又往诣之。安石令先与弟安国相见。安国亦与之善,谓景谌曰:“相君欲以馆阁相处而任以事。”景谌曰:“百事皆可为,所不知者新书、役法耳。”及见安石,安石欲令治峡路役书,且委以戎、沪蛮事。景谌曰:“峡路民情,仆固不能知;而戎、沪用兵,系朝廷举动、一路生灵休戚,愿择知兵爱人者。”安石大怒,坐上客数十人,皆为之惧。退就谒舍,赏激之与诋以为矫者参半。景谌笑曰:“自古以来,好利者众,而顾义者寡,故天下万事,皆由人而不在于己。苟为利所动,而由于人,则盗亦可为也。夫盗之所以为盗者,利胜于义,而不知所以为之者耳。吾又何憾焉?”遂与安石绝。熙宁末,从张景宪辟知瀛州,终身为外官,仅至朝请郎而卒。 勰字穆父,彦远之子也。生五岁,日诵千言。十三岁,制举之业成。熙宁三年试应,既中秘阁选,廷对入等矣,会王安石恶孔文仲策,迁怒罢其科,遂不得第。以荫知尉氏县,授流内铨主簿。判铨陈襄尝登进班簿,神宗称之。襄曰:“此非臣所能,主薄钱勰为之耳。”明日召对,将任以清要官。安石使弟安礼来见,许用为御史。勰谢曰:“家贫母老,不能为万里行。”安石知不附己,命权盐铁判官,历提点京西、河北、京东刑狱。元丰定官制,勰方居丧。帝于左司郎中格自书其姓名,须终制日授之。 奉使吊高丽,外意颇谓欲结之以北伐。勰入请使指,帝曰:“高丽好文,又重士大夫家世,所以选卿,无他也。”乃求吕端故事以行,凡馈饩非故所有者皆弗纳。归次紫燕岛,王遣二吏追饷金银器四千两。勰曰:“在馆时既辞之矣,今何为者?”吏泣曰:“王有命,徒归则死,且左番已受。”勰曰:“左右番各有职,吾唯例是视,汝可死,吾不可受。”竟却之。还,拜中书舍人。 元佑初,迁给事中,以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。老吏畏其敏,欲困以事,导人诉牒至七百。勰随即剖决,简不中理者,缄而识之,戒无复来。阅月听讼,一人又至,呼诘之曰:“吾固戒汝矣,安得欺我?”其人谰曰:“无有。”勰曰:“汝前诉云云,吾识以某字。”启缄示之,信然,上下皆惊咤。宗室、贵戚为之敛手,虽丞相府谒吏干请,亦械治之。积为众所憾,出知越州,徙瀛州。召拜工部、户部侍郎,进尚书,加龙图阁直学士,复知开封,临事益精。苏轼乘其据案时遗之诗,勰操笔立就以报。轼曰:“电扫庭讼,响答诗筒,近所未见也。” 哲宗莅政,翰林缺学士,章惇三荐林希,帝以命勰,仍兼侍读。以尝行惇谪词,惧而求去。帝曰:“岂非‘鞅鞅非少主之臣,硁硁无大臣之节’者乎?朕固知之,毋庸避也。”尝侍经幄,帝留与之语曰:“台臣论徐邸事,其辞及郑、雍,小人离间骨肉如此。若雍有请,当付卿以美诏慰安之。”既而雍章至,勰答诏云:“弗容群枉,规欲动摇,朕察其厚诬,力加明辨,夫何异趣,乃尔乞身。”帝见之,谓能道所欲言者。惇因是极意排诋,讽全台攻之,言不已。罢知池州,卒于官,年六十四。讣未至,帝犹即其从弟景臻问安否。元符末,追复龙图阁学士。 即字中道,吴越王诸孙也。第进士,为睦州推官。部使者有狱在衢,啖即以荐牍,使往治。即曰:“吾宁老冗选中,岂忍以数十人易一荐乎?”至,则平反之。辟鄜延幕府。崇宁中,为陕西转运判官。王师复银州,转饷最。徽宗召对,问曰:“灵武可取乎?”对曰:“夏人去来飘忽,不能持久,是其所短;然其民皆兵,居不縻饮食,动不勤转饷,愿敕边臣先为不可胜以待衅,庶可得志。”帝曰::“大砦泉可取否?”对曰:“是所谓瀚海也。臣闻其地皆舄卤,无水泉,或以饮马,口鼻皆裂,正得之无所用。”帝然之。 除直龙图阁、知庆州。至镇,筑安边城,归德堡,包地万顷,纵耕其中,岁得粟数十万。徙知延安府,加集贤殿修撰,又进徽猷阁待制、显谟阁直学士。在延五年,童贯宣抚陕西,得便宜行事。时长安百物踊贵,钱币益轻,贯欲力平之,计司承望风旨,取市价率减什四,违者重置于法,民至罢市。徐处仁争之,得罪。又行均籴法,贱入民粟,而高金帛估以赏,下至蕃兵、射士之授田者,咸被抑配,关内骚然,几于生变。即亦屡抗章,极陈其害,贬永州团练副使,然籴害亦寝。 数月,还待制、知兴仁府,从太原,以童贯宣抚本道辞,不许。居二年,以疾提举洞霄宫,复真学士。睦寇作,起知宣州。即自力上道,至则悉意应军须。贯上其功,进龙图阁学士。贯遂引为河北、河东参谋,以老固辞,乃转正奉大夫致仕。卒,赠金紫光禄大夫,谥曰忠定。 论曰:进士自乡举至廷试皆第一者才三人,王曾、宋庠为名宰相,冯京为名执政,风节相映,不愧其科名焉。邵亢知太常,裁损张贵妃恤典,颍王授室、公主下嫁,请用古典,可谓不愧其官守矣。邵必亦习礼者也,预修《唐书》而能力辞,以为史出众手,非古人撰述之体,岂非名言乎?钱惟演敏思清才,着称当时,然急于柄用,阿附希进,遂丧名节。钱氏三世制科,易、明逸皆掌书命,时人荣之。惜乎易以轻俊,明逸以倾险,并为时论所憾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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